殊途同归-片段32（景琰，景琰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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梅长苏从不知道心真的会疼。可是当萧景琰从马上跌下来的时候，他分明觉得有人在他心尖上狠狠的拧了一把。霓凰顾不得多说，转身就奔向城下。梅长苏晃了晃，甄平赶紧来扶他，梅长苏推他，又喊飞流：“去，快去。”底下的话，却说不出来了。
甄平急道：“飞流，去看看，别乱动，跟着霓凰郡主，听郡主的话。宗主，宗主你别慌。药呢？保心的药呢？”
他慌张在自己身上搜，好不容易找出瓷瓶，送到梅长苏手上。梅长苏却只看着城下。萧景琰那一箭并没有射偏，他手下的将士已经去抓落马的徐安漠了。也有人围着他，从这楼上看，却看不清楚了。却见霓凰和飞流两人骑马从城里出去，很快也进了人群中。梅长苏下意识的把药吞了，他脚也是软的，只能扶住甄平：“快，找人去请静妃娘娘，去城门等。带我下去城门。”
等他到了城门，静妃娘娘也从宫里急急赶出来，还没来得及多问，列战英就带人担着昏迷的萧景琰进来。
静妃急急探了脉，甄平递过去保心的药，静妃看看他，又看看梅长苏，只是摇摇头，转身招呼把靖王抬进受灾最小的后殿。梅长苏急急在后面跟着，到了殿门，列战英忽然伸手拦住他：“苏先生，这儿就交给娘娘吧。徐安漠已经伏法，但是那边还在打扫战场，还有虎符，您看接下来该怎么办？”
梅长苏心里一滞，自是知道列战英是不准自己进去，以防知道景琰的秘密。他不知该说什么，只能看着静妃的背影，指望她说句话，没想到静妃只急急的进房，根本没理会外面的事情。他一颗心犹如坠入沸水中煎熬，却又无法进去，有心让飞流过来扔了列战英出去，又怕闹出事来更加不好收拾。
列战英见梅长苏不出声，心中也不知怎么是好。拦着梅长苏主要是因为靖王的病，可是也同样是因为这接下来的事情，靖王一倒，这就六神无主了。之前就是因为梅长苏倒下，结果差点被誉王的离间计得逞，此时誉王虽然被抓，但是京里传来夏江逃脱天牢的消息，到底该怎么向皇上进言，这就不是他一个小副将能做到的。
“苏先生，您得给拿个主意。下面应该怎么办？誉王已经被押送到皇上面前了，是不是要押送回京城要看皇上的意思。还有虎符，这东西总在殿下手上，会招来杀身之祸的。再有就是庆历军，徐安漠以下都是受了蒙骗的居多，我们殿下的意思就是想要去讨个赦免。这事必须要快，要是皇上决定了，这五万庆历军就全军覆没了。”
梅长苏看着列战英，心乱如麻。景琰必定是不想这么些人受牵连，他必是想起当年片甲未存的赤焰军。可是景琰现在在里面生死不知，他现在根本就没力气也没心思去梳理这一样样事情，若他还是林殊，现在必定是握着景琰的手，守在他身边。不，若他还是林殊，他怎么会让景琰落到如此地步？梅长苏紧紧闭上眼睛。
林殊死了，现在活着的只是梅长苏。是谋士，是萧景琰成败的关键，是赤焰平反的主谋。他是帅，不能倒，也不能乱。梅长苏紧紧捏着拳头，指甲深深的扣进掌心，却也不如他心中之痛。良久，他睁开眼睛，又恢复之前的波澜不惊。
“列将军，你现在就去给皇上复命，替靖王殿下请罪。说靖王受伤昏迷，虎符现在静妃娘娘手上，静妃娘娘正在诊治靖王。皇上听了，一定会移驾来此查看靖王。”
“可是殿下不能见御医！”列战英急道。
梅长苏看他一眼：“皇上心里自然清楚。他来这儿自然是紧要的，虎符不能旁落他人之手；而靖王的病，自然只有静妃娘娘才能照顾。”
列战英怀疑的看看梅长苏，心里更是担心起来。可梅长苏既不追问了，他没理由去问。
“接下来，你看是谁护送誉王回京。我猜测是蒙大统领，同时，他会让大统领在京城布置妥当，确定不再有叛军为恶，才会回京。至于庆历军，现在只有蒙大将军和霓凰郡主敢去说情。我这就去找他们。你放心，这些兵将，救的下来。”
列战英毕竟是行伍之人，知道战场上的情谊，听他这么说，心里松了松，脸上也好看了些。他看看殿内，觉得自己刚刚有些过分，支吾道：“殿下有娘娘照看，不会有事，苏先生放心。”
正说着，庭生一头扎过来：“殿下，列将军，殿下怎么了？”
梅长苏看看他身后的飞流，知道是飞流去找来庭生，也不好怪他。见庭生脸上身上脏兮兮的，衣服也有破损，一双眼睛含着泪，急的拽着列战英非要进去，就拉过庭生，柔声道：“庭生，莫慌。静妃娘娘正在诊治。你之前在大殿里做的很好，现在也要帮我一个忙，也是帮靖王殿下的忙。”
庭生咬住下唇，忍住眼泪，点点头。
“你和飞流守在这里，有什么事情都要让飞流马上去找我。无论是靖王殿下，还是静妃娘娘吩咐。记住，一定要马上去找我。若是一会儿陛下来了，你就站在一旁，仔细听着他们说什么，然后告诉我。飞流，你要听庭生说的，别乱跑。”
“不行。”飞流皱眉。
梅长苏知道甄平定是要他跟着自己，保护自己。
“你留下，是苏哥哥的命令。你不记得苏哥哥说过什么？”
飞流噘嘴，却不敢反驳。
梅长苏见他们都不说话了，又回头看看里面，却什么也见不到。他想走，又觉得脚下有千钧重，心里一刻也不想离开。正此时，殿门开了，静妃贴身的宫女小娟出来，看见门外人都急的团团转，脆声道：“娘娘吩咐了，说大家都去做事，围着也没有用。“
列战英陪笑：“娟姐姐，殿下怎么样了？”
“还好。”
“还好是什么意思？怎么叫还好？都这样了，还说的出还好？”戚猛急了。
“娘娘说的，还好。你去找娘娘问？”
戚猛被噎住了。
梅长苏微微施礼：“姑娘，娘娘还有什么吩咐？”
“苏先生，娘娘特别交代您，该做的事情去做，否则之前的事就白做了。”
梅长苏心中难过。静妃的确还是在怪自己，可是，她也是知道这些事情的原委，所以不会苛责自己。这话也是提点他，此时若是乱了，之前的一切也就浪费了。不知是精力，还有，狠的下去的那颗心，也就浪费了。他微微行礼，转身离去。
春光敛艳，夭夭灼灼。
景琰摇着小舟，看着九曲桥上眉目俊朗，笑意盈盈的林殊，自己也忍不住咬住嘴角偷偷笑了，低头挑了最大一朵莲花，远远的举给林殊看。林殊瞧见了，忽然不笑了，景琰纳闷，正要问，林殊低低道：“不是说给我鸽子蛋大的珍珠吗，怎的却是一朵莲花？”
景琰辩解：“珍珠在房里呢，一会儿就拿给你。”
林殊摇头：“太晚了。”
他转身就走，景琰急的喊他：“小殊，别走。”又急着去划桨，谁知竟使不上力，只心里急的很，手脚倒是像不管用一样。小舟只在水中打转，他再抬头，桥上哪儿有人在。恨的他想落水游去，却根本不能动。他口中只喊着“小殊”，却觉得五脏六腑都郁结起来，连喘息都不得要领。
挣扎之中，有人在耳边喊 “殿下，殿下。”带着哭腔，他忍不住想说没事，却也开不了口，又挣扎半晌，才睁开眼睛，却见庭生跪在他身边，眼里都是泪，手指紧紧捏着他的衣服，要哭不哭的。见他睁眼，惊喜道：“殿下，殿下醒来了。”
身边有人急急跑来，景琰眼前还是灰蒙蒙，他闭上眼，感觉有人替他拭汗，又低声问：“殿下，喝点水吧。”这才觉得唇干舌燥，就着端到嘴边的温水喝了两口，才又睁开眼睛，见身边伺候的是静妃贴身的宫女小娟，列战英站在后面，拧着眉毛，再后面就是探头探脑的戚猛和刘方，见他看过去，戚猛舒口气：“天啊，这总算是醒了。” 声音大的很，惹得列战英狠狠瞪他一眼。
萧景琰想开口，却觉得整个人懒懒的，半点力气也没有，他又闭了会儿眼睛，好一会儿再睁开，才觉得眼前清明些了，也有些力气说话：“母妃呢？”
宫女看看他，又回头看看列战英，列战英皱眉。萧景琰担心起来，他试着想起身，却动弹不了，才发现身上还插着银针。只得作罢，又追问：“战英？”
列战英无法，只得回他：“静妃娘娘才出去一会儿，马上就回来。”
“出什么事了？”
列战英垂目。
萧景琰看向庭生。庭生乖巧的端了水：“殿下，再喝点水，醒了就能吃药了。娟姐姐让人把药热了吧。”
萧景琰知他左顾而言他，自己躺着，母亲又给上了针灸，若无大事，肯定不会离开半步。他心里着急起来，想着用力推开庭生的手，却也只轻飘飘的，用不上力气。
庭生赶紧放下水碗，看看列战英。
“戚猛。”萧景琰低低叫。
戚猛听见点名，脖子一缩，看着列战英。
萧景琰瞪他：“你看他做什么。”
列战英摇头无奈，只得出声：“殿下，我说了你别着急。娘娘刚下了针，甄平过来跪请，说是苏先生病的厉害，实在无法，相求娘娘去看看。娘娘匆匆去了，这才一会儿，您就醒了。”
萧景琰听了，心中一揪，却更说不出话来，眼前发黑，几乎又要晕过去。他闭上眼睛，等着这阵子难过的劲头过去。
那是小殊。他捏着衣角的样子，他叫自己的外号，九宫山的小路，拔出自己佩剑的流利，指点地图的洒脱。还有时时错开的目光。那是小殊。
又不知过了多久，萧景琰慢慢睁开眼睛，觉得身上有些力气了，示意再给他些水喝。一杯清水下去，他才问：“几天了？”
“三天了。”列战英轻声道，“娘娘说您还得过几日才能醒，这次真是凶险，还好跌下来的时候，李晨和刘方都在近前，没磕到碰到。”
“都出什么事了？”
“苏先生授意娘娘把虎符还了，又嘱托蒙大将军和霓凰在皇上面前进言。皇上最后终于被劝服，剩下的庆历兵将，可以收降。言侯和蒙大将军昨日已经回京，带走了誉王和一干涉世人等。苏先生已经拜托他们追查逃脱的夏江去向。”
萧景琰没有回应。
那是梅长苏，所有的事情都安排的妥妥当当，不留把柄，也不失时机。
他等小娟把身上的针起了，看看庭生递上来的药，正要接，庭生躲了一下，要喂他。萧景琰微微一笑：“我又没病到要死了，还要人喂。”他拿过药碗，一饮而尽。却见庭生落下泪来，萧景琰赶紧安慰：“没有怪你，别哭啊。”
战英道：“殿下，你说什么死啊活啊的，庭生听了才难过。”
“好好，我不说了。”他拉过庭生的手，“听说你听着苏先生的安排，护着大殿里的人，真正是长大了呢。”
庭生羞怯笑笑，又侉下脸：“苏先生病了。”
萧景琰放下碗。他心里早就想问，早就想起身去看他。那是小殊，他的小殊。却生生压住了。那不是小殊，那人不肯承认。梅长苏所作的一切都是要把小殊抹掉，自己又何苦去提醒他，去拆穿他。
“是戚将军抓的那个白毛野人，害苏先生生病的。”
“哎，怎么是我的错。我抓了野人关在笼子里。谁让他去看，去看就看吧，还让野人咬他一口。这还怪别人了？”戚猛不服气。
萧景琰皱眉：“他让野人咬他？他疯了吗？”
“不是因为这些。”列战英无奈看看庭生和戚猛，“说是那野人中了毒，苏先生把自己的药给他吃了，晚点自己没有药了，才病了。”
“把自己的药。。。”萧景琰叹气。他又呆呆坐了了一会儿，终于下定决心，小声道，“庭生，把我外袍拿来。”
“殿下！”庭生和列战英都叫。
“嗳，在呢，什么事？”萧景琰不紧不慢的回他们。
列战英气结。
庭生倒是再接再厉：“不行，不能出去。”
“我去看看苏先生，你也不许？”
“不行。”
“那你就是觉得我病的要死了？”
“不是！”庭生赶忙嚷。
“那为什么不让我去？”
列战英叹口气。这位主子的脾气，别人不知道，他也最清楚。倔强不说，现在还学会插科打诨的胡搅蛮缠了。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能应付的。他看涨红小脸不知怎么回应的庭生，推推他：“去伺候殿下把外袍穿上吧。”
庭生瞪他。
“你说不过他的。现在不让他去，他也不肯躺下。早早去看过了，就没事了。”
静妃给梅长苏施了针，又号号脉。总算是把这次发作压了下去。可是她也知道，这火寒毒，发作起来本就是一次比一次厉害。削骨磨皮，就算是静养，也不能享常人之寿，可看看小殊现在的日子和念想，根本就是活一天争一天的意思。若是其他事情，或许还能劝得，可是独独这件事，没得商量。静妃心中难过，又想起自己那个傻孩子，更是郁郁。莫说是小殊，景琰不也是过一天夺一天，早十五年前，就算好不肯独生，拖了这么久，也只是为了一件事。静妃也同样无法劝。不是不想，是真的无法开口。
如今，小殊回来了，却变成了梅长苏。她竟连劝他和景琰相认的口也开不了。
屋门响动，她抬头，竟然见景琰进来，慌的她站起来迎上去，责备道：“你怎么好出来的？！你们都是怎么办事的，就拦不住他一个病人？”后一句自然是责备小娟和列战英，连带庭生。
萧景琰笑笑：“我定要来，谁能拦得住。你们都出去吧，我有话和母亲说。”
他慢慢走到塌边，背对着静妃，看着榻上昏睡的梅长苏。静妃看不到他的脸，没来由心里紧张起来，正要想法劝他坐下，萧景琰低低的开口：“母亲，小殊这是怎么了？”
静妃手里一颤，端起的茶壶落地而碎，萧景琰应声回头，眼中既悲切又欢喜：“母亲。”
静妃见此，知道再也不好瞒她，叹气道：“你是怎么知道的？”
“他这是吃了多少苦，受了多少痛，才变成这样啊。小殊。”景琰不答，只低低道，“母亲，他还好吗？”
静妃忍住眼泪，看着景琰痴痴盯着梅长苏的目光，一时不敢开口，生怕自己哭出声音。
“母亲不说，我也知道。他定是身子还不好，他怕认了我，又不能陪我。是不是？”萧景琰慢慢在塌边坐下，目光紧紧胶着在梅长苏脸上，喃喃道，却无需人回答，“小殊，你回来就好。我不要你活在我心里，只要你活在这世上。你不认我也没关系，我只要知道你活着，就好。”
静妃终于忍不住，哽咽道：“孩子，你莫怪他，他。。。”却再也说不下去，她怎么忍心亲口告诉景琰，梅长苏也好，小殊也罢，都不是寿长之人。
“我怎么会怪他，他吃了这么多苦，还苦苦支撑着，我怎么忍心怪他。”景琰柔声道，眼泪一双一对的落下来，打在梅长苏手上，“他不肯承认，必是有理由，我怎么会质疑他。从小到大，他都没有故意伤过我，我怎么会忘记。他若不想说，我就不点破。母亲，全都依他，只要他活着，我知道了，就是最好的。”
他轻轻伸手出去，纤长的手指掠过梅长苏的发鬓，眼角，眉骨，手指触碰的地方竟然冰冷无温，不禁眼泪更加扑簌簌落下。
梅长苏似是感觉有人抚慰，皱皱眉，嘟囔了一句，又补充：“景琰，别怕。”
这一句，倒是清晰，静妃听的一清二楚，更是泣不成声，景琰却忽然扭头看过来，眼中似有漫天星辰，浮在含泪的眸子中，带着无尽的欣喜：“母亲，你听见了吗？他叫我别怕。他这傻子，我怎么会怕。他不在的时候，我都未曾怕过，他回来了，我更加不会怕了。”
梅长苏是第二日午后醒来。春日阳光正好，他身边只有飞流百无聊赖的趴着，见他醒来，高兴的大叫：“苏哥哥！”
梅长苏微笑，见甄平进来，急着要问。甄平知道他要说什么，递了药给他，禀道：“宗主昨日凶险，属下不得已请了静妃娘娘来。靖王昨日也醒了，晚上时候还来看了您。今日一早，静妃娘娘忽然回了皇上，带靖王先行回京了。”
梅长苏一愣，手中的药碗歪了歪：“怎么会？”
“静妃娘娘说此处无药，必须要回去。奇怪的是皇上就答应了。不过他说两日后也会准备回去。”
梅长苏低头不语，压下心中失落和担心，不去想此时又无法和景琰相认。只想着这些事情，良久，理顺思绪，抬头道：“要变天了，景琰，要入东宫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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