殊途同归-片段33（此章景琰掉线）
梅长苏果然没有说错，皇上重返京城的第一件事，就是宣布再立东宫。此时梁帝也顾不得自己这第七个儿子是何性别了，他急需立太子以稳定朝堂。第二件事，就是誉王的死活。萧选和自己这个儿子的一席话，让他决定，这个儿子必须死：先不管是谁透露他的身世，这些年的的父子情在这一次的叛乱中彻底决裂。萧选倍感伤心，这几个儿子，从十五年前的那个到今天要被扶上太子之位的这个，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，也没有一个是靠的住的。若不是为了稳定朝堂，不是因为星相宫传来的，有关“东宫虚位，天下不平”的预言，萧选其实是没有打算再立太子的。也罢，七皇子靖王不过是个坤泽，到时候有的是机会废太子。就是这个隐瞒性别，欺君罔上的罪名，萧景琰就得被打入天牢，步他两个哥哥的后尘。
“皇上早就准备好退路，才选了景琰。所以，前景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好。他从来也没有信任过景琰，此时不过是没有办法而已。”梅长苏叹口气，“好在你来了，若是我倒下了，还有你替我照应着。”
“哎哎，这我可没答应你哈。我只是来给你看病的。最多帮你看看这另一个中火寒毒的白毛怪。”
“禁声。”梅长苏不悦道，“那是我旧时的副将聂锋。”
长发飘逸满脸不羁的人听到这儿，反倒正经起来：“长苏，你要知道，他这一生都会这样，你我这点调侃他都受不住，怎么受得了这今后几十年的岁月。”
梅长苏垂目不语。
“你那个靖王我没见过，也不感兴趣。你记住，你若是有什么不好，我就扛了你上琅琊阁，管他什么太子靖王。”
“若是靖王不能做太子，不能再进一步。我怎么洗的清这些年的冤屈？蔺晨，你是知道我为什么要忍受这一切活到现在的。“
”若是大冤得洗，你就心甘情愿撒手而去了？”
“若是能走的无牵无挂，我拖着这幅残躯有何意趣？”
“所以你不告诉靖王你的真实身份？”蔺晨忽然道。
梅长苏心中一痛，忍不住咳了起来。
“人死如灯灭，我十五年前死了一次了。他已经受尽苦楚，为何要再从来一次？你也知道我时日不多了，我就是今天和他相认，我们二人还有未尽之事，难道还能逍遥快活？待到我熬到油尽灯灭，你让我走的怎么甘心，他又怎么活的下去？”梅长苏轻轻道，他仍低头看着手里的那杯茶，已经冷了，他却只是继续把玩着。
蔺晨盯着他，摇头：“痴儿啊。不过你想想，人总要饿的，为什么还要吃饭。这道理简单吧？人生本来就都是作茧自缚，你以为你会走的甘心吗？你以为你走了，他就永远不知道你回来过？”
梅长苏一颤，终于抬头看着蔺晨。
蔺晨再摇头：“你好好想想吧。我去看看你那副将那对儿爱情鸟。”
夏冬搂着聂锋，哭得肝肠寸断，却又满心失而复得的欣喜。她又哭又笑的折腾了好一会儿，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擦着眼泪看着聂锋：“你我二人从今再也不要分开了。我很自私，锋哥，你就依了我，选了这保守的法子，多陪我一些时日吧。你喜欢在京城，我们就在京城，你喜欢到处游历，我就辞官。锋哥。”她痴痴的望着聂锋，完全没有了平日让言豫津闻风丧胆的样子，聂锋也紧紧搂着她，虽然口不能言，眼中却满是依恋。
蔺晨点点头：“也好，挫骨换皮之苦不是常人能忍受，而就是一时能如正常人一般，也难享常人之寿。”
“那宗主？”卫铮忍不住脱口而出，“那小殊不是。。。”他说不下去了。
一旁的霓凰也瞪大眼睛，她只知道林殊身体不好，但是从未知晓前因后果，此时咋一听闻，如同晴天霹雳。夏冬听了小殊的名字，也惊道：“小殊？林殊？他还活着？”她看看聂锋，聂锋点点头，却说不出什么。夏冬又看看霓凰和卫铮，满脸都是诧异。卫铮见此，知道瞒不下去，好在此地并无他人，而夏冬又不是旁人，就点点头：“小殊当年受了那苦，就是为了能再返京城，为祁王，林家和赤焰军洗清冤屈。”
夏冬猛的站起来，一把拉住卫铮：“林殊在哪儿，在哪儿？”满眼急切，声音竟然略略嘶哑。她如此反应，卫铮倒是没想到，霓凰也觉得奇怪，忍住伤心，走近扶住夏冬，正要解释，梅长苏从内室出来，一边走一边道：“蔺晨，我已经叫人把后面的房子收拾好了，不如让。。。”他咋一抬头，见满屋子的人都瞪着他，不由得停住脚步，诧异的看过来。
夏冬见满屋子人都看着梅长苏，顿时明了。她放开卫铮，竟扑到梅长苏面前，拉住他的袖子，连声问：“你，你真的是小殊？”
梅长苏见她眼中又激动又伤心，也忍不住动容：“冬姐，抱歉，之前一直瞒着大家，一是怕大家不相信，二来，也是因为夺嫡之事凶险，不愿再有波折。”
“那你可告诉靖王了？”
梅长苏一愣，他没想到夏冬忽然提起靖王。
“没有？你怎么能不告诉他？”夏冬惊讶的看着他，“你怎么狠的下心？”
霓凰和卫铮都一愣，不知此话从何而来。梅长苏初时不解，略一思量，便知景琰那次请夏冬帮忙劫狱，许是告知夏冬他与自己的情谊。他安抚夏冬：“冬姐，靖王是夺嫡的关键，我不告知他，是怕他得知后，事事为我考虑，反而会畏首畏脚。”
夏冬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，摇头：“你真是小殊吗？面对他，你都狠的下心？你就不知道这些年他受的什么苦，就不知道十五年前发生了什么？”
梅长苏看着她，忽然心中大惊，意识到自己是错过了什么。他抓住夏冬，沉声问：“冬姐，十五年前，发生了什么？”
夏冬听他这么问，才想起当时靖王对她说，此时只有静妃和他自己知晓。她避开梅长苏的目光，摇头：“无事。”
如此牵强，众人都知她有所隐瞒。梅长苏自是不肯放手，他忽然一鞠到地，行了大礼：“冬姐，事到如今，请你以实相告。你也听到，林殊活着回来，就是为了洗清冤屈，事关靖王，必是关键的事情。”
夏冬看他一眼，忽然叹口气：“事件和夺嫡并无关系，是我一时激动，口不择言。你当年与靖王少小无猜，如今回来，竟然瞒着他，我实在是过于惊讶而已。”
梅长苏盯着她看，却见夏冬已经恢复平日肃穆模样。他心知此时必然问不出什么，只得抬手道：“冬姐之意，我已经明了。这几日蔺晨为聂大哥疗伤，聂大哥和冬姐就暂时住在后院吧。”
霓凰听他说完，泪眼看着他，似有千言万语。梅长苏走过去，轻声道：“霓凰，莫要伤心。蔺晨还在寻找解毒的法子，我只是体弱，却还精神十足呢。”
霓凰听了，更是落下泪来：“挫骨换皮的痛，兄长，你是怎么挺过来的啊。你受了多少苦啊。”
梅长苏摇头：“都是之前的事情了。”
夏冬听到这儿，神情一滞，却又恢复常态。
入夜，众人散去，飞流因这几天刚刚回京，在外面野惯了，此时甚是不开心。梅长苏哄他玩了一会儿，想着蔺晨定会折腾到飞流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不开心了，就又叫他去端药，知道定能碰上蔺晨。飞流才走，夏冬就从门外闪进来。
梅长苏见她来了，并不惊讶，抬手请夏冬坐下，倒了一杯茶。二人对坐，谁也不打算先开口。一会儿，就听得外面飞流和蔺晨大呼小叫，甚是热闹。梅长苏看了看，只微笑摇摇头：”飞流跟了我时常闷闷的，也是玩不开心，好在蔺晨来了，还能惹得他有个孩子的样子。“
听了孩子二字，夏冬手里的茶杯一晃，半杯热茶撒到手上，赶紧放下茶杯。梅长苏见她如此，定神问：”冬姐，到底是有什么事。“
夏冬沉吟良久，终于开口：“你是问靖王，还是景琰。”
梅长苏看着夏冬，慢慢道：“是靖王，也是景琰。我虽已经隔世为人，却也不敢忘记当年景琰和我的情深意长。只是，”他叹口气，“话已到此，我也不瞒冬姐，我思忖良久，却也不知如何面对景琰。”
“景琰对你，从未遗忘过丝毫，他心心念念等你这么久，你在犹豫什么？”
“景琰并未在等我，”梅长苏狠心道，“林殊十五年前真的死了。他怎么能等一个死人？”
“他就是在等一个死人。却是他在等着自己能死了，有机会死了，就去见你！”夏冬忽然厉声道，“你可知他本是坤泽，十五年来却苦苦支撑，以坤泽之身，隐瞒世人，只因为露出本性，就会被当今圣上寻出理由让他远嫁他乡。你可知道，他当年忍下多少苦痛，才换来这个交易？我今日见你狠心，本来也不想说。但是又听你这些年受苦，也知晓你二人各自都受尽苦楚，才又改变心思。林殊也好，梅长苏也好，你若现在对我说，你对萧景琰再无情意，我夏冬也就不再多嘴。”
梅长苏静静的看着夏冬，轻轻道：“冬姐可以为聂大哥做的任何事情，我都愿意为景琰做。可是，我却不能。正如我不能像聂大哥一样，选择保守的方法治疗。冬姐，我也愿意陪着景琰，安静的走完我还能活着的日子。但凡我能只做我自己，忘记身负的责任，我也愿尽我所剩的岁月，陪着景琰。景琰也是一样。若是随了真心，他当年，或者也就随我而去了。。。”
“他不能啊，他身上怀了你的骨肉。”夏冬忍不住脱口而出。
梅长苏瞪着她，像是没听到夏冬所说的话。夏冬也愣住了，她本就觉得这事不该由自己说出来，所以才犹豫再三，此时冲口而出，也是心中忐忑。此时见梅长苏整个人都呆住，双眼死死盯着自己，一副魂飞魄散的样子，忍不住伸手想要推推他，没想到梅长苏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，嘶声闻：“你再说一遍。”
夏冬觉得他手指如冰，紧紧抓着自己生疼，忍不住盖上另一只手，急问：”小殊，你还好吗？“
”我和景琰，有个孩子？“
夏冬不敢接话。
“那孩子呢？那孩子活下来了吗？”梅长苏忽然笑起来，状若疯癫，“怎么可能活下来。他怎么肯让景琰的孩子活下来？景琰，景琰，我。。。“ 他声音凄厉，一句话没说完，忽然一口血喷了出来，整个人向后仰倒。夏冬慌忙站起来，堪堪在他倒地之前接住他。
梅长苏这次苏醒到比哪次晕厥都快，蔺晨正在忙着施针，梅长苏冰冷的手忽然抓住他，蔺晨停下手里的行针，问：”怎么样，哪儿不舒服？“
梅长苏紧紧拉住他，哑声道：”蔺晨，我要活下去。求你，让我活下去。我要陪着景琰，我要陪着他，一直陪着他。我要答应他，下一次，我要死在他后面。”
蔺晨看着他。
上一次，他看见梅长苏泪流满面，是他治疗刚刚好，才知道他们隐瞒他的，关于他母亲和姑姑双双自尽，祁王被赐毒酒。祁王府和林府再无一人生还的消息。那一次，林殊也是这么拉着他父亲的手，眼中似要哭出血来，立誓要活下去，一定要活下去。于是，他熬到现在，弹精竭力，树江左盟，立靖王为太子，全因誓为洗冤。十五年后的今天，梅长苏也满脸是泪，拉着自己，说要活下去，这一次，是为了他自己，是为了他爱的那个人。
蔺晨怎么会不答应他。
评论(51)